【百日韩非day8】此间朝暮（cp：非斯）
作者：抹茶冰淇淋
见面
韩非第一次见到小师弟的时候，是在老师荀子家里，师母做了一大盘好菜，还有老师一直舍不得喝的茅台。
韩非整整一瓶都抓在手里，老师吹胡子瞪眼睛，“尊师重道！”
韩非嬉皮笑脸：“我赔老师全套健身卡！老师最喜欢我了，肯定不会跟我计较。”
荀子气得想拿筷子敲他脑袋，被师母一把夺下来：“你还敢体罚孩子？小韩想喝，就给小韩。”
“就是就是，还是师母疼我。”韩非仰着脸甜甜的对着师母笑，“我帮师母端菜去！”他揣着整瓶酒一溜烟跑掉了。
厨房里，师母把刚出锅的肉片给韩非：“奖励你的。老头子身体不好，还总是瞅着那瓶酒眼馋，我怕他趁我不在偷偷喝掉，还是你机灵！”
“嘿嘿，那是，我是师母贴心小棉袄。”韩非笑得有点心虚，其实他也是酒鬼眼馋很久了，只是在师母面前一直装的正人君子，“哇，师母，好像有人敲门，我去开门！”他巧妙转移了话题。
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子，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，一抬眼，深深的眼睛沉沉的目光，眼睫毛倒是逆天的长，长到韩非很想用手去梳一梳那种。
男孩子怀里抱着一个盒子，彬彬有礼道，“这是荀老师家吗？”
韩非让开身体，“是的，请进。”
两人的第一次见面，都伪装的非常谦谦君子，无害动物。
不过那一天，荀子的心情不算愉快，因为来套磁想申请他项目的李斯，怀里抱得……也是一瓶家里珍藏的自酿白酒，投其所好嘛。结果才偷偷喝了一口，就被老婆发现，闹得鸡飞狗跳。
李斯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夫妻大战，韩非扯扯他衣服，李斯从善如流，两人一起溜了出来。
“小师弟，这瓶酒，老师看来是喝不成了，你就当孝敬师兄我吧。”
李斯还没反应过来，韩非反手就把他从老家带来的美酒揣到自己怀里。
两瓶酒都塞在衣服里，韩非一手拉着衣服，一手托着瓶子底，姿势颇有一点滑稽。韩非却笑得特别自信，即使是滑稽的动作，因为他这轩扬的剑眉与满不在乎的神态，也显得是潇洒，而不会局促。
李斯的眼睛多利啊，即使是这样不修边幅的韩非，他一瞬间也判断出了，这个师兄一定家庭出身很好。
“呵，两个世界的人。”
李斯在心里冷笑，但是脸上笑得非常无害甜蜜，“那以后就请师兄多多指教了。”
同窗
一开始，李斯对韩非是存着顺手讨好的心态，他早就打听出来了，这个韩非师兄，别看不显山不露水的，居然是市长的公子。
李斯自己是打算要进检察院，吃皇粮衙门饭，这种红二代，肯定得讨好啊。毕竟当官，当大官，一直是李斯从小以来的志向，谁知道祖上三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，家里最能折腾的也只是跑出来当包工头的二姐夫，这样的家庭，为什么会诞生李斯这样的官迷，但是，李斯就是喜欢当官，喜欢权利，他尤其享受那种用律法裁决别人的人生和命运的那种快感。
李斯觉得，也许自己只是崇拜“规则”的强大和不可违逆而已。
令李斯没有想到的是，韩非这样一个散漫自由、飘逸潇洒的人，居然也崇拜“规则”，并且迷恋那种用规则“裁决”世界的感觉。
即使他们两人都知道，规则的背后是强权和力量而已。
最让李斯不爽的是，本来以为只是投胎好的“红二代”韩非，脑子居然也投胎的很不错，从小到大都自诩为学霸的李斯，第一次败下阵来，永远最能跟得上荀子思路的一直是韩非，而不是李斯。当师兄和老师讨论到深夜，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时候，李斯有时候会突然走神，他摸不清自己对韩非到底是什么心态，有一点嫉妒肯定是真的，但是更多的是爱慕与知己的幸福。
从前脑子里那么无人可以回应的想法，韩非居然都听得懂，跟得上，甚至能描绘出更多让李斯也为之激荡的天才构想。
李斯一直在想，想了好多年，以至于当他有一天悚然发现，他望着韩非微微佝偻的散漫背影，都能盯得目不转睛的时候，他在心里大骂，“草！一定是因为太关注这个男人了！”
但是情感这种东西，一旦萌发，不可转移。
李斯不得不悲哀的承认，他可能是个gay，而且，喜欢的对象还是这个可怕的师兄。
摊牌
韩非是一个看起来随意恣肆，但是骨子里自视甚高、骄傲执拗的，聪明男人。他就像风，热情、多变、不可捉摸，而且深沉危险。
李斯自诩聪明，但是他无法判断韩非会做什么，韩非太危险了，李斯即使有野心，但是李斯的世界在人间，有迹可循，有路可走。
韩非的世界却在天上，不可捉摸，而且因为家庭出身的缘故，韩非比李斯更大胆狂妄，藐视权威，李斯不无嫉妒的想，“肯定是因为这样，他的构思才能比我更天才”。
韩非是个疯子，看起来理性的疯子，李斯如此判断。
但是他从没想过，韩非疯起来会那样可怕。
那一天，韩非居然要拉着他的手，去双方父母面前摊牌。李斯简直要抓狂了，即使，他们前一天晚上刚刚滚过床单，他刚刚意乱情迷的抓着师兄光滑丰厚的背脊，发誓说一辈子相爱，永不背叛、永不分离。
即使，这是他爱的男人，愿意把他公布给世界，愿意给他一生一世的承诺。他在这一刻，面对韩非茶色琉璃波光潋滟的眼睛，感受到的也不再是迷醉，而是恐惧和战栗：“你疯了，师兄。”
面对李斯的退缩，韩非的态度居然还很冷静：“你不愿意吗？”
他无辜的眼神回望师弟。
李斯紧紧闭上眼睛，韩非的眼睛里藏着毒，太可怕了，他不能看，他怕看了，就会像韩非一样发疯，就会心甘情愿堕入韩非编织的剧毒陷阱，九死无悔。
“对，我不愿意。我跟你不一样，你随心所欲惯了，我还有我的家人，我的理想。我不会跟你公开的。”
韩非居然笑了，“没关系，你有你的选择。”
看着李斯微微颤动的眼睫毛，就像蝴蝶的翅膀在震动，一直荡漾到韩非心里去，但是，就此而止吧。韩非遗憾的想：以后不能再随心所欲撩动小师弟的眼睫毛了啊。
风波
此后，两人即使在荀子面前装的一如既往，也只是娴熟的分道扬镳而已。
成年人真可怕，可以一个瞬间意乱情迷，下一个瞬间就可以若无其事。李斯本来以为，下次再见面就会是对手，师兄会成为他一生的竞争者，却没想到，韩非退场的那样早。
李斯至今都想不明白，为什么韩非胆敢把那篇文章发表出来，而老师荀子居然不阻止他这么做。韩非的文章引起了轩然大波，即使是市长父亲和知名教授老师，都不能保护他。
删除文章，封了号，始作俑者当然也要被处理。
学校其实也给过韩非机会，要他写一封检讨书，或者说是保证书。韩非拒绝了。
那一刻，李斯觉得韩非是如此的愚蠢和狂妄。他曾经觉得师兄是自己这一生的对手和敌人，是自己芒刺在背的竞争者，但是那一刻，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已经不战而胜。
他从未想到，锋锐张扬才华横溢风流潇洒的师兄韩非，居然是一个愚蠢的该死的傻透顶的本该绝种的，理想主义者。
自动退学，这是学校给韩非最体面的结果了。
韩非走的时候，李斯没有去送他，那天，是李斯去实习单位报道的日子。他跟韩非从来是两个世界的人，即使两个人都狂妄到想要改变世界，但是李斯懂得妥协，韩非？李斯曾经以为他也懂得现实，然而，看来他是懂得却还是对着干的唐吉坷德。
不，他比唐吉坷德更蠢，唐吉坷德不懂，可韩非明明却是懂的，甚至比这个世界人大多数人都懂。“他以为他是谁？圣人？呵呵，这个世界上圣人早就死绝了！”只有先活下去，才能改变这个世界，死人，什么都做不到。
最后一次听到韩非的名字，是师母偶尔提到的，说隐约听韩非的父亲说，打算送韩非出国留学。
李斯默默的想，那也好，在异国的土地上，自由的活着吧，否则，现在的这个世界，迟早他会撞得头破血流。
即使心里再怎么嘲笑韩非的天真，在李斯心里，韩非永远是潇洒倜傥风流不羁的名门贵公子，李斯不想看到他堕入尘埃狼狈不堪的样子，从来不想，永远不想。
倒台
一切来得那么快，就像多骨诺牌倾塌一样，仿佛谁在命运背后踢了一脚，一路朝着颓废滑落。
韩非的父亲被人举报贪污，然后很快就是双规。
案子，兜兜转转，转到了李斯手里。
李斯当然不会手下留情，李斯为什么要手下留情，作为李斯办的第一个大案子，李斯竭尽心力认真办理，铁证如山无可抵赖，贪官倒台，大快人心。
数额巨大，情节恶劣，无期。李斯在法庭上，看到韩非的父亲面如土色，颓废丧气的模样，却只感到踌躇满志，意气风发，寒窗苦读，汲汲营营，所谓何来，难道不就是为了此刻的人上人吗？
他想，如果那个人是韩非，我也会这么做吗？
好吧，会的。
李斯想，我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个人啊。
此刻，师兄应该已经远在异国千里之外了吧。那很好，这辈子不要再见面了。
离开法庭的时候，李斯不经意间，似乎瞥见了街角迅速转弯的背影，如此熟悉。肯定是看花了眼，李斯拒绝去想任何可能。
离去
有一位贪官的父亲，韩非的激扬文字与正义凛然，似乎都可以被一笔抹倒了。
很多人以为这位剑锋尖锐的“Key Opinion Leader”从此会销声匿迹，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越战越勇，该发的文章还是会发，而且定位居然一直在国内，他的名声越来越大，处境也越来越危险，被请去喝茶也有过，其实还是很多人愿意给这个年轻的天才机会，只希望他学会“明哲保身”或者“沉默是金”，但是韩非却异常的固执。
他固执的留在这片土地，固执的坚持发声，固执的锋芒毕露，固执的说出别人不敢说出的话。
直到……再也不能发声为止。
听到消息的深夜，李斯连夜去联络那些要好的同学，他取出来自己的积蓄，委托同学，大家凑了一笔钱，打算想办法赶紧把韩非送走。
即使从此隐姓埋名、从此颠沛流离、从此再也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在阳光下出现，李斯也希望韩非能逃脱那张大网，不要被抓到，不要被关押，不要被……
事到临头，李斯才发现，他只想要韩非活着，想要他继续意气风发的站在最高处高谈阔论，激扬恣肆。
深夜，李斯坐在窗口，他拿着韩非曾经有一天晚上遗忘在他这里的书，突然泪如泉涌。
书的扉页，是韩非潇洒的字迹——
“假如我是一只鸟,
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：
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，
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，
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，
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……
——然后我死了，
连羽毛也腐烂在土里面。”
是的，这就是韩非，永远愤怒着的、偏激着的、温柔着的、潇洒着的、固执着的、无情又多情的韩非。
曾经属于过李斯的韩非。
李斯抱着这本书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痛不能抑。
终曲
半生辗转，功过谁判？
李斯的官越做越大，李斯娶了官二代的妻子，李斯生了孩子，李斯上过电视，也出过书，也曾被人感恩戴德，也曾被人指着鼻子骂过无耻，也曾背叛，也曾出卖过自己的良心，但是也曾，建立过男人的功业。
这半生，他经历过了太多精彩，青年时代的那些卑微与青涩，本该早就被埋入记忆中。
但是真的临近退休，看到下属佯装恭敬但是不耐的眼神，看着门前冷落车马稀，看到儿女妻子各有心思。
李斯回顾半生，还是觉得，这一生最得意的，是曾经叫那个天才，叫那个理想主义者的疯子，让那样的一个男人曾经爱过自己。
在漆黑的深夜，那个男人曾经意乱情迷，亲吻着他的睫毛，珍重如是。
踏出检察院的大门，李斯回头叹气，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，以后就是个退休在家的老废物了。
这个法律与权力的漩涡，依然令人迷醉，依然有无数人会为之趋之若鹜，但是，那都跟李斯无关了。
老巷子口，有一家苍蝇店，卖早餐的，油腻腻的桌子，三教九流的食客，脚步蹒跚，头发花白凌乱的打杂老伙计。
穷困潦倒、衣食无着的底层劳动者。
李斯不知道出于什么直觉，他居然对着这样一个平凡的狼狈的男人，喊了一声：韩非师兄。
而那个男人，居然回头对他微笑了，一别二十五年，居然还是那样懒洋洋漫不在乎却又无比快活的微笑。
年过半百，依然少年一眼最心动。
李斯半生辉煌，然后此刻最得意的依然还是，这个糟老头子韩非，穷困潦倒的韩非，居然为他停下了脚步。
然后，没有然后，相视微笑，礼貌道别。
明日隔山岳，世事两茫茫。我们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。
你还活着，真好。
此生何用声声叹，英雄何用声声叹，君不见青山，豪杰冢化尘烟。
如此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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